2024.01.11 更新

在關於《霸王別姬》的討論中，讀者們時常討論一個問題：在書中的人物裡，誰是真霸王、誰又是真虞姬？有人覺得，程蝶衣並不是真虞姬，他只是個真實與戲劇不分的戲瘋子，以氣度來說，菊仙才是真正的虞姬；有人說，段小樓連霸王回營是走七步還是走五步都不知道，根本不是真霸王，袁世卿袁四爺，才是真正的霸王。
在我的視角裡，菊仙不是真虞姬，以書中開頭的：「每一個人，有其依附之物。」虞姬的死，是為了讓霸王心安的上戰場去，古書中的兩個人到最後都互相依附著。可是菊仙的死，是發覺段小樓不要她、段小樓為了自己而貶低她、和她斷絕關係。菊仙的死是為了要終結她依附著段小樓的這一生。是，她死了，她自殺了，可是在她脫下那雙繡花鞋，為自己做選擇的那一刻，菊仙才是「菊仙」；菊仙才是不再依附著誰、為自己而存在的菊仙。她的人生其實並不需要段小樓，她把自己從花滿樓贖出來的時候，並沒有花段小樓一分錢。她不需要依附他人，卻走上為一個薄情之人而犧牲自己美好年華的路。我覺得菊仙不是虞姬，她有虞姬的果決，可是她更像是《穆桂英掛帥》中的穆桂英，一位機智英勇的女將軍、性格彪悍豁達，這樣的形象在我眼裡更加符合菊仙這個人。
菊仙不是虞姬，程蝶衣就是了嗎？程蝶衣是自我的、自戀的，他將自己視為虞姬，他的霸王不是別人，是戲。他一輩子依附著京戲，躲藏在京戲裡。他說：「我這輩子就想當虞姬。」他願意為了戲而死、他將自己奉獻給戲，他把戲視為他的霸王。戲是抽象的，他是虞姬的仿效者，他不是虞姬。
我十分認同段小樓不是霸王，或許在安穩的時空背景之下，他的確可以成為菊仙的好丈夫、可以和程蝶衣唱一輩子的戲，可是在這個故事裡，他不是一個霸王。
我更加不認同袁世卿是真正的霸王。程蝶衣想從袁四爺那裡得到那把當年承諾要給段小樓的那把劍，而袁四爺卻以發生身體關係作為條件。我不覺得真正的霸王會提出這種讓程蝶衣的人生中多出一個陰影、多出一個難以抹滅的傷疤的交換條件。袁四爺只是一個戲迷，換作現在的話來講，就只是一個「粉絲」，他不是霸王，他不喜歡程蝶衣，他只是喜歡程蝶衣那專業京戲人員的身份、只是愛看戲罷了。
或許霸王就是霸王，虞姬就是虞姬，不論有多像、更不論是誰依附著誰，都沒有什麼人能成為他們、沒有人再是他們。畢竟這世上的故事這麼多，誰能找到兩個一模一樣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