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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十七歲】張西致十七歲的自己:「謝謝你是這樣的一個人,未來會有很多人愛你,包括我。」

台北區

作者/博客來 2019-05-28

照片提供/張西、三采 攝影/盈青


【編輯室報告】
哪管書市低谷,2018年張西作品《時時刻刻》在短短80小時中賣出超過7000冊,創下銷售秒殺紀錄。從「故事貿易公司」用一份甜點交換一個故事的方式完成了《把你的名字曬一曬》,「我給你一封情書,你給我一張沙發」完成了《你走慢了我的時間》,爬梳張西的創作歷程,可以發現她並非重覆自己的創作者,新作《二常公園》即是擅長散文的她挑戰小說寫作的創舉。「我竟然寫完了一本長篇小說!」超越了自己,張西難掩激動。不斷求突破的性格,究竟是如何養成的?回憶起高中時期,張西又是怎麼看待那一段成長歷程?讓我們看一下以下的訪問。


 

世界大的超乎我們的想像,但願我們不被想像綑綁。


 

Q.還記得自己十七歲時的樣子(或心情)嗎?可以形容一下他是個怎麼樣的年輕人?

 

張西:我覺得噢,我覺得她對自己很有自信,也有很高的自尊心,是一個有許多稜角的人。但她同時很天真浪漫,還未經時間的琢磨,在那個年紀裡,她相信許多那個年紀的人們往往都會相信的事。她也很普通,對自己的未來有很多想像,但並沒有確切的目標。那時候的她與現在的我,有許多仍留在身上,當然也有許多已經被改變了。但我很高興那時候的她活得很用力,跟人家吵架就是吵得天翻地覆,要哭就是撕心裂肺地哭,大笑的時候也不修邊幅,損起朋友來嘴巴也是壞壞的。因為有那樣的她,我才有機會學習什麼時候應該節制,什麼時候仍可以放肆地表露自己的情緒、自己的心思。

十七歲的張西想當電影或導演,想拍自己寫的故事(照片提供/張西、三采)

 

 

Q.有沒有代表十七歲的物件和照片,並說明一下照片背景故事。

 

張西:真要細想,一時想還不太出來。恰巧前幾週在搬家,我找到一封滿十七歲生日時當時的伴侶給我的信,裡面只有我的名字、他的署名,與「始終如舊」四個字。他是個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情感的人,記得那是放學的時候,他塞到我手裡的,我邊走出教室邊打開,雖然他沒有多寫什麼,我卻感動的濕了眼框。我覺得能代表十七歲的不是他,也不是我們之間的關係,十七歲還有許多瘋狂的事情(與朋友在籃球場大吵架、在網路上寫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故事等等的),而是他送我的那四個字,現在想來,其實不僅止於愛情,也包含了自已身上的多種關係、多種價值觀。

那時是一個會相信生命正在最是美好的階段的年紀,同時又是日後才會發現自己原來曾經那樣相信——會期待成年之後的生活,會以為帶著些許兒時的記憶,自己也有了足夠的重量去紮實的長大。那個過程很有趣,因為有些念頭會被打碎,有些念頭會成為自己往後始終的信念。所以始終如舊嗎,有些是的,有些並不然了。但那一年的我,卻深信這件事,這種相信我想在我的十七歲,是最強烈的。



Q.倘若讓你談談你的十七歲,想問當時有沒有哪一本書/哪一首歌/哪一部電影或者新聞事件,是你十七歲的重要標記?或印象深刻甚至影響你深遠的?

 

張西:我馬上想起的是簡媜《水問》,以及王菲《紅豆》

 

記得簡媜的書是老師上課時推薦給我們的,老師說我們可以從簡媜歷年的創作中看見她的改變,那是很迷人的,看《水問》可以看見簡媜少女時的心理。當時看了覺得好喜歡啊,幾乎每天都捧著,爾後二十多歲再翻開、二十五歲之後再讀,才發現,嗯,仍然是喜歡的,但那樣的喜歡已經不同了。有一種我的少女心理也被收藏在簡媜《水問》裡一樣的感覺。〈水問〉那篇在寫的是一個女子跳水自殺後,水想問她的問題,對於許多也許無解的問題進行提問,就和那時候的自己不謀而合。

 

王菲的王菲的《紅豆》則是在諸多老歌裡,讓我特別喜歡的一首。其中那句:「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甚麼會永垂不朽」,對當時的我而言還很難真的體會,記得當時我很害怕有一天會明白這樣的心情,同時心底也知道,有時候,有時候,也許真的到了那一天,悲傷也只是有時候,不會是永遠的。

十七歲的我大概被許多感性的泡泡包圍著,所以對於這本書和這首歌,有深的記憶。直到現在想起那段時光,都還是會一併想起這些。



Q.當時的偶像明星是?

 

張西:我其實沒有追星的習慣,所以沒有說真的瘋狂一定要追的明星,不過我當時的偶像是張愛玲(現在也還是)。我很害怕過度喜歡一個非自己生活圈裡的人,因為常常覺得,許多喜歡是建立在想像之上,加上當時我都沈迷在網路的匿名書寫創作裡,比較乖僻一點(笑)。

 

 

Q.當時你最困擾以及最開心的事情是甚麼?

 

張西:當時好像沒有什麼困擾的事情,每天都很開心。因為前面有提到,我當時對自己有過度的自信,常常會有一種「沒什麼事情難的倒我」的心態,所以回想起來倒真的沒有什麼太困擾的事。恰巧當時正在談戀愛、也與好朋友們都相處得很融洽,在日後的日子裡,與別人談起那一年,我也常常這麼說:我覺得那很像是成年之前最幸福的一年。爾後十八歲時才開始經歷失戀、父母離異、重考等等。

 

 

Q.十七歲當時的職涯考量?

 

張西:這題太難了(大笑)。我十七歲有的應該只有職涯想像,沒有職涯考量,十七歲的時候想當編劇或導演,因為想要自己寫個故事能變成影像,同時也想要出版一本屬於自己的書(但並沒有明確覺得一定要當作家),對未來的職業想像是很模糊的,比較多的是想要做的事、想要寫什麼樣的故事等等。我覺得自己對職業的概念一直都很模糊(除了有那種有證照專業的律師醫師等等的以外),因為我害怕自己選擇了某個已經被定義的職業後,會難以跳多去做別的事情。當然現在的斜槓概念完全抵消了我當時的害怕(笑)。

不過有一件事情我到現在都記得,家裡許多的長輩都認為寫字會養不活自己,當時我就想,就算我不以書寫為職,我去做隨便一個簡單的工作,我也都不會停止書寫。

 

 

Q.十七歲的你,影響你重大的書有哪幾本?是否有一套自己奉行的哲學?至今仍沒有改變嗎?(或改變了)

張西:書目的部分就以先前的提到的《水問》作答囉,它算是我的書寫啟蒙作品。

而自己奉行的哲學,嗯……,我想應該是沒有明確的。我很喜歡和別人聊對方的處事與生活哲學,擷取別人值得學習的部分放在自己身上開始練習。但若真要說一個我一直以來都相信的事情,是我在做決定以前,尤其是重大決定,都會先以自己是否感覺到舒適或自在為主。必須要先確定自己喜歡、能夠接受,才會做出決定。當然並不是每一個決定都會讓自己真的舒適,所以逐漸地我也學會,盡量是不愧於自己就好,我覺得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必得會要與他人共處、共事,小時候學習擇我所愛,長大後學習愛我所擇,我倒覺得不是全然是被改變了,而是擴充自己的心態,去接受秉持著自己的信念的同時,與他人取得平衡。

 

 

Q.現在的你,如果可以回到過去,那你想對十七歲的自己說什麼?

張西:「謝謝妳是這樣的一個人,未來會有很多人愛妳,包括我。」
(會不會太短?但我真的很謝謝她,雖然她不完美,還有點討人厭。)

 

 

Q.給現在十七歲同學的一句話?
張西:
世界大的超乎我們的想像,但願我們不被想像綑綁。

Q.如果可以將青春下定義,你認為青春是什麼?

張西:我覺得青春是「光」,雖然無法照亮生命裡的每一個角落,但是想起來永遠溫熱。



只要找到一方自己可以窩藏的角落,就能游刃有餘地面對世界的來襲

 

圖片提供/張西、三采


Q.你在2013年成立臉書粉絲團「故事貿易公司」,是否可以談談啟發你這個想法背後的故事?

 

張西:其實這個念頭源自於我長期以自己的生命經驗或天馬行空的幻想當作書寫題材,某次有個朋友和我說了她的一個小故事,我心血來潮寫下後,她問我,妳有沒有想去寫別人的故事。那是我第一次寫別人的故事,她的詢問開啟了我的想像,也許我可以試著這麼做。當時創立粉絲專頁的目的其實就單純的兩個,一個是把它當作一個口袋,督促自己養成書寫的習慣,另一個則是以此來尋找願意將他們的故事分享給我的陌生人。

 

而當時也試著揣想,如果我是一個陌生人,我願意跟另外一個陌生人說我的故事嗎,感覺需要一點吸引力,起初想到可以請對方吃一頓飯,趁吃飯的時候分享她的故事,不過因為那時候還是大學生,沒有太多的零用錢,所以才改成請對方吃一份一百元以內的甜點(我都跟他們說超過要自己補差額),來交換一個他們的故事。

 

 

Q.「故事貿易公司」用一份甜點交換一個故事的方式,徵求許多人生命中的故事,這個點子真的非常酷,或許隔著網路,和陌生人聊天講話沒有那麼難,但面對面和陌生人談心,對於很多人來說其實是有點害羞的,你通常是如何打開話匣子?

 

張西:其實我一開始也是很害羞的,我很怕一不小心冒犯到對方。但我很希望對方在對談的過程中是很舒適自在的,所以會盡量向朋友一樣打招呼,比如最常當作開場白的問題就是:「你怎麼來的,搭捷運嗎,還是公車?」有些人會一股腦兒跟你分享他住在哪裡、等車等多久,而有些人只會含糊地帶過,從中其實便可以先觀察到對方的部分個性,方便為接下來問問題的方向與方式做調整。等對方說完後,我會分享剛剛自己在大眾運輸工具上觀察到的事情。對我而言,從出門那一刻,和這個陌生人的見面就開始了,那一路上我都會盡可能地觀察身邊的人事物,有時候我會分享剛剛看到很可愛的母子,有時候會分享有趣的大學生對話,有時候會分享嚴肅的上班族踩著高跟鞋或是提著很重的皮箱很辛苦。通常是以很日常生活、無傷大雅的話題當作初次見面的招呼。

 

接著我會繼續觀察對方是怎麼樣的人,很安靜或是很活潑,我會依照狀況調整我說話的方式和內容,同時也會觀察他的穿著、他的妝髮,還有他的名字,最主要是對人保持好奇。你一定能在另一個人身上找到一個優點,通常我會以那個做準備要開始聊對方的故事的起頭話題,所有的談話都要絕對的真誠,才有辦法繼續自在地談話下去。再接下來我會依照他分享的內容,選擇我自己身上相應的故事適度的自我揭露。因為我覺得分享故事不是面試,應該是想跟好朋友說話那樣的感覺。

 

 

Q. 承上, 你是如何篩選交換故事的人?在收集故事的過程,是否有遇到令你特別印象深刻的,或是遇到讓你難以招架的場面?你都如何處理?

 

張西:其實起初不太有篩選的機制,因為很少人願意跟我交換故事。當時粉絲專頁大概兩三百個追蹤人次,也沒有露出我的任何真實資訊,可能看起來太像詐騙,初期很難找到願意交換故事的人。後來有一陣子的故事貿易是我最喜歡的,對方把我當成一個出口,我也把對方當作出口,我們對等的分享生活。後來的故事貿易比較不一樣了,人們會期待妳寫下他的什麼,或是會帶著一些目的。我很幸運,我遇到的所謂帶著的期待或目的,都不是惡意的,但我也知道那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就是一個階段一個階段的故事貿易對我或對分享者都會有不同的樣態。

 

印象深刻的有很多耶,其實不外乎兩種,一種是和我的生命經驗有強大共鳴,一種是完全在我意料之外的故事內容。而其實我很少遇到讓我難以招架的場面,初期很多我身邊的朋友怕我會發生危險,但其實我面對陌生人是很警覺也很冷靜的。我對對方完全的真誠,同時也會在觀察的過程中評估是不是要有所戒備。所以如果說是危險性的無法招架目前沒有發生過,應該是說,目前還沒有遇到無法招架的事情,只有比較戲劇性的事情,比如對方哭了起來,而我就會像好朋友一樣安慰對方,大概是這樣。

 

 

Q.接下來你在「故事貿易公司」又發起「我給你一封情書,你給我一張沙發」活動,在連續三十天的旅途內,到每個不同提供留宿者家中,相遇了三十個故事。這一次不只是「人」的故事,更拓展到「人」+「空間」,要掌握的難度更高,你覺得這個計畫,最難執行的部分是什麼?這背後是否有可以和大家分享的故事。

 

張西:我覺得最難的是那三十個故事很密集,每天都要清空自己,再接收、再清空。在旅程裡,自己會被縮得很小很小,所見所聞所想,幾乎都是對方的故事,當然也會想起自己的過去,但基本上還是會以這些分享者為主。

 

而我覺得很值得分享的有一個部分是人與空間的關係,因為進入了許多人的私領域,所以可以觀察出每個人是如何在那私密的空間裡擺放自己。記得有一次我離開某個小房東的家,心裡一直想著他跟我說的他覺得自己並不特別,那時候我搭的公車剛好停在一個紅綠燈前面,看著行人過著馬路,確實,如果不是特別怪異的奇裝異服,好像當人們的不同聚在一起,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了。但是當我想起他那面貼滿明信片的牆、想起他告訴我他對於海的情感時,我忽然想通了,「每個人都是特別的」這句話,在說的並不是人海裡的自己,而是那個在自己私領域裡,在那個自己可以窩藏的角落裡,自己所存放的事物,才真正造就了自己的特別。那一方角落,甚至就可以讓自己游刃有餘地面對世界的來襲。

 

 

Q.承上,穿越別人的故事,像是穿越別人的生命,故事通常都是零碎的,你通常是怎麼整理成文字作品?過程是怎麼進行的?你的前兩部作品,都是因此集結成書,從「訪問文字」到《把你的名字曬一曬》,乃至於第二本書《你走慢了我的時間》成書,你做過什麼樣的調整?

 

張西:分享者的故事通常會有至少一個觸動我的點,我會以此去做擴寫,同時寫我觀察到的他。我覺得過程很隨性,通常我會拿一本筆記本跟一隻筆(用電腦我覺得有些不禮貌),並預先告訴對方我會在過程中寫下某些句子。而會讓我動筆的地方,就是觸動我的地方。然後,《把你的名字曬一曬》其實並不是集結交換來的故事噢,是我於2013到2016這近三年的日常書寫集結。第二本《你走慢了我的時間》才是將交換到的故事整理成冊的作品。

 

若要以交換故事的調整而言,我覺得其實我沒有多做什麼樣的調整(除了因為是住到他人家裡會多一份警戒以外),在談話的過程中,我很倚賴當下與對方談話的氛圍去決定要書寫什麼,這是一直以來,我在聽他人分享故事,無論是不是和陌生人交換,很多時候也是聽朋友的分享,我都是以當下的自己去感受當下的對方,一部分是我覺得自己的狀態會不斷地改變,我不想透過刻意調整去局限自己不同狀態下下感受到的事情,另一部分是,曾經有個和我交換故事的陌生人說,他其實沒有想聊太多,只想跟我分享他某個片段的生活。很像把生活切片,與他人共享的感覺。

 

而若要以兩本書寫作的心態調整而言,我覺得是很不一樣的。在寫曬一曬時,自己心裡就有要集結成冊的想法(但當時還沒遇到三采出版社,起初想的是自費出版),所以在挑選要選進曬一曬的作品時,我已經有預設的想像和標準。而走慢那本則相反,我一開始是沒有想要出版的,在與出版社討論後,因為我覺得故事可能很無聊很平凡,都是我自己的小感慨而已,團隊以「平凡也有其價值」說服了我,同時我也發現自己和書寫曬一曬的自己已經有所不同,於是決定將這趟小旅行的遊記出版。我覺得在書寫上的調整常常不是刻意或是有目的的,而是隨著時間的累積,悄悄改變的。比如這兩本在截稿時,最大的不一樣是,曬一曬我跟自己說,同一篇要重複看兩遍都不會膩才合格,到走慢時,(因為已經決定要出版),標準就變高了,當時我同一篇要看三到四遍,自己都不會覺得膩才算合格。

 

 

 

 

Q.你在2019的1月宣布要暫時「登出」張西「故事貿易公司」,在這段「登出」的日子,你認為最大的改變是什麼?生活上或寫作上有不習慣的地方嗎?你會想念讀者們嗎?

 

張西:其實沒有劇烈的改變,登出的這段日子我去唸書了(笑),我想考研究所,於是自2018年4月就報名了補習班,開始補習、唸書,考前一個月想要閉關於是才選擇了登出。後來三月初放榜,我落榜了。如果真的要說最大的改變,應該是在落榜的那一刻吧。當下我很難過的哭了一段時間,恰巧當時在公車上,公車的車窗灑進很漂亮的陽光,像是一種祝福,我看著窗外,止不住眼淚,同時仔細想想,雖然覺得可惜與難受,但我並沒有做錯什麼,我也盡力了。我很快地調整好心態,沒有停留在那個挫折感裡太久。這是我以前做不到的,我以前會很在意挫折、會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甚至會需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走出悲傷。可是這一兩年,我漸漸學著去承認,自己也有做不到的事(相比於前面題項提到的十七歲時覺得沒有事情難的倒我),去接受有很多時候是盡力了,也不一定會如自己所意。這對我而言是很大的學習,但我仍會想要繼續盡力地做好很多事情,當然仍是為了想要的結果,但最後的結果裡,也包含了前面全部的過程,那些過程是盡力才會真實地擁有的。

 

我覺得在生活上與寫作上倒沒有什麼太不習慣的地方,我仍有私下寫日記,每天寫一點點東西已經是我的習慣了,只是有沒有將它們發佈在社群上的差別而已,而我其實已經將社群上的關係越看越淡,所以沒有什麼不習慣的(笑)。

 

然後讀者呀,當然會想念呀,或是說人群吧。閉關的日子總是活在自己的小空間裡,讀書、寫稿、吃飯睡覺。對於社群上自己的作者身份,又或是別人心中的作者形象,離得很遠,我覺得挺好的,那種想念是可以趁此重新檢視在那些身份裡的自己。然後從中繼續找到平衡與調整的方向,我一定是不夠好的。所以這樣短暫的登出,給了我很多的空間。所以,也謝謝讀者們的等待,出關後,我也帶了一本新書來啦(笑)。


#新書快問快答  #二常公園


 

Q.請用一句話形容新書《二常公園》

張西:希望我們看著鏡子的時候,有一瞬間是喜歡自己的。 那一個瞬間,也許就能撐起我們長長的,千瘡百孔的人生。

 

Q.覺得這本新書做到超越自己或別人的是?

張西:我竟然寫完了一本長篇小說!


Q.這本書想寫給誰?

張西:沒有活下來的那個我。


Q.為什麼要寫這本書,新書背後的故事?

張西:因為當時我很難過,我想整理自己的難過。


Q.想對讀者造成的影響?

張西:我們擁有評判自己的選擇權。  

 

 

 

 

 

就算無法感謝、就算仍然埋怨,時間也會帶我們到更遠的地方

 

圖片提供/張西、三采

 

 

Q.我們在2018博客來青春排行榜觀察到,你的作品《時時刻刻》,在短短80小時中賣出超過7000冊,這實在是很強大的動能,知道你在網路上和讀者的交流頻繁,對於這樣的成績,是否有想要對讀者說些甚麼?你認為自己的暢銷,切中了讀者的什麼需求?

 

張西:其實我沒有跟讀者交流很頻繁(笑),比起常常辦活動或每則貼文、私訊都會回覆的意見領袖,我算是比較懶惰的,最剛開始使用粉絲專頁的時候,我確實每一篇訊息都會回覆,但慢慢的,回覆訊息佔用了我太多時間,有時候甚至自己的事情都會做不完,就開始漸漸地比較少回。後來我也逐漸認知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讀者和我都是,所以我真的很少回訊息,每篇貼文的回覆也是看心情回(好像有點任性哈哈)。網路讓我們與任何一個陌生人產生連結變得容易,可是我總會害怕那樣會稀釋了自己生活的完整性,所以還是會刻意地保持一些距離。

 

 

Q.《時時刻刻》自序提到「被喜歡」、「被喜歡的勇氣」以及如何「回應別的人喜歡」是需要學習和練習的,你甚至提及──其中的「被喜歡」也包含「被自己喜歡」。你在書的一開始就提出這個想法,是否也意味著你觀察到,所謂的情感學分是很多讀者所欠缺的?

 

張西:其實我在書寫的過程裡很少去思考別人,所以比較沒有觀察到讀者缺乏什麼(笑)。多數時候我的書寫是尋找和拼湊自己身上的東西,會寫下關於「被喜歡是需要練習的」這件事,是因為我覺得自己缺乏這樣的練習,才將我對自己的這個發現寫下來。

 

 

Q.寫作者很容易用文字粉飾愛情的陰暗面,你在作品中不會迴避討論愛情的傷害,〈愛能割斷咽喉〉一篇提到「醜陋就是美好存在過的痕跡」,面對年輕時愛情的失去,若能時空倒流回到當年的場景,你想對當時的自己或現在正在經歷愛情傷害的年輕讀者,你會想對她/他們說什麼?

 

張西:就是,好好地哭好幾場吧,沒關係。我其實很感謝自己曾經失控過,無論是失控的大哭、失控的對要轉身離去的戀人咆哮,還是失控地將自己矮化、卑微地挽回。因為看見自己在受傷時真正的樣態,才能有所調整,我們永遠有調整的空間。我並不鼓勵壓抑,我的意思也不是鼓勵失控,而是在不物理性地傷害他人與自己的情況下,不要害怕自己也會有被情緒擊倒的時刻。所以如果可以跟過去的自己說些什麼,我會謝謝她曾經被擊倒過,而如果要跟正在經歷愛情挫折的讀者說些什麼,我想我會這麼說:你和妳呀,如果願意哭出來、願意好好地發洩,相信也會感謝自己願意讓情緒真實的發生。我不能告訴任何人,事情一定會有所好轉,因為每個人需要的時間、需要的安慰都不一樣,但是有一天,就算無法感謝、就算仍然埋怨,時間也會帶我們到更遠的地方,在那個地方,我們擁有強大的權力可以選擇要如何重新面對這些傷害。

 

 

Q.你用文字思考愛的關係,但不侷限愛情。在〈年節小記〉篇章,你回憶兒時和家人相處的細節,因為家裡排行長女的緣故,特別會照顧妹妹,例如喝珍珠奶茶的時候在杯子畫了三條線,均分四等份,想要留給家裡其它的成員,事件很小,情感卻很大。你認為家裡排行,有奠定你某些性格和處事嗎?

 

張西:我覺得家庭關係對於人格的影響是必然的,在處理許多事情上,都會感覺到自己受到排行的影響。比如小時候若遇到姊妹吵架,母親不會要我讓妹妹,或是妹妹讓我,她總是要我們去想對方的優點、去想為什麼對方會這麼生氣,而若是妹妹們吵架,母親也會期待我去做居中協調的角色。成長過程中才慢慢發現自己深受影響,尤其在和他人相處時,我在和外人相處時很不容易生氣,或是回家才會生氣。另外,可能也是因為身為姊姊,我比較不習慣做依賴別人的角色,常常會覺得只要可以自己完成的事情就儘量不要麻煩別人,所以我也很習慣一個人做許多事情(吃飯、看電影、買東西等等),同時,我相對慣於做一個被依賴的人。

 

 

Q. 承上,許多作者都會把自己的童年經驗看成珍貴的禮物,你的寫作有被原生家庭影響嗎?在你創作的過程中,家人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

 

張西:其實和上題一樣,我覺得原生家庭一定會對個人造成影響。也許我比較幸運,童年經驗裡儘管有些許裂痕也沒有將我傷得太深,真正開始感受到事情的變換會令人受傷時已經十八歲了。我覺得無論是不是童年經驗,若是從中有所獲得或反省,其實都是珍貴的禮物。從前的我會喜歡以過去的經驗當作自己現在樣貌的解釋,當然這是事實,但現在的我會偏向喜歡關注於當下,為自己的未來創造更多的珍貴回憶,而不是只限於反芻一段經驗、不斷復述而已。

 

在我的創作過程裡,以前我會喜歡寫及家人,比如誠實地寫「母親」、「父親」、「妹妹」、「姑姑」等。那像日記一樣,不需要任何包裝,不過逐漸地,家人的角色變得和他人一樣,我逐漸以「她」、「他」來描述各個家人角色。一部分是我覺得是讀者群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廣,我需要適度保護家人的真實生活。所以在創作時,他們會從家人的角色,變成一個普通的、平凡像路上的任何一個他者的角色。

 

 

Q.想問《時時刻刻》的書名的來由,你在書中也提及這部講述作家維吉尼亞·吳爾芙的電影《時時刻刻》(The Hours),這中間有密切的關聯嗎?或和上一本作品《朝朝暮暮》有關?

 

張西:其實《時時刻刻》這本書和電影名字一樣是個巧合。起初想要做的一系列(兩本)一樣風格的限量收藏品,但又希望有點差別,恰巧我領養的貓咪叫做暮暮,在領養前本來想領養兩隻,當時就想要替他們取名為朝朝暮暮,後來因為自己是生手,想說先領養一隻,於是就只取用暮暮命名(一直有在想要不要再領養一隻朝朝,但我覺得這很看緣分,所以還未果)。在替限量收藏品這系列構思書名時,因為這兩本其實是網路書寫,又或是偏向日記類型的雜文集結,我與編輯很有默契地都決定以朝朝暮暮為名,因為符合日記的型態,同時我也提出了時時刻刻的想法,一樣是因為符合日記想法。後來就直接如此命名這兩個作品。在決定的過程中我同時想起電影《時時刻刻》吳爾芙一直是我很欣賞的女作家,所以也許是自己喜歡的事物,帶著自己更靠近了她一點(笑)。

 

 

Q.《時時刻刻》的軋型書衣,有如信封般包住書籍,像一封厚厚的情書;書衣張敞後,直立起來則是一棟裝載著自己故事的小房子書衣,你也曾在書中提到和出版社討論《把你的名字曬一曬》開本的過程,相信你對書的包裝是有所堅持的。是否可以邀請你談談,你的作品裝禎是如何與書籍內容配合的?

 

張西:啊,這個部分要完全歸功於我的出版團隊。一直有聽到許多人對於《時時刻刻》與《朝朝暮暮》作品裝幀的肯定,我總是與有榮焉。對於作品的裝幀、印刷的紙質而言,我其實是不太懂的,在開始有出版品以前,只是自顧自地對出版品有許多想法,籌備過程中,出版社會提案與我討論,在一次次的溝通中,我決定完全信任出版社的專業,網路書寫與真正成冊,其實是非常不同的。後來,我幾乎都只有在出版社的提案中做一些微調,這要很感謝出版團隊的細心與用心,總是能觀察出我偏好什麼樣的版型與包裝。

而曬一曬出版時我對開本的想法,是因為我自己心裡一直想要出小一點的書,很高興跟出版社很快地達成共識,所以也是要謝謝出版社理解我的堅持。

 

 

Q. 閱讀《時時刻刻》的驚喜是在左下角的頁碼,常常藏有如詩般的短句,像是回音,讓人常有餘韻,當初為什麼會想到這樣的設計?

 

張西:接續上一題的問題,這個概念也是出版團隊提出的。當初我還堅決反對(笑),我想要乾淨的頁面,出版團隊跟我討論了很久,畢竟我真的沒有出版經驗,團隊覺得那有一種閱讀上的休息感,不需要太長但有也些值得回味的地方,後來我自己在校稿時,仔細以紙本的方式重新閱讀後,確實發現這是個很別緻的設計。與網路文本非常不同,它無法超連結、無法有動態的或表情的圖示等等,但透過出版團隊豐富的經驗與專業的巧思設計,也有了出版品自己能夠表現的空間。

在成冊的過程中,最大工程一直都是出版社。我總覺得自己的文字是素顏,而出版社是替我的文字化妝的團隊,甚至是一起協力完成一個作品。

 

 

創作一部分是生活的反應,一部分是生活的建構

 

圖片提供/張西、三采

 


Q.在台灣的環境,幾乎無法提供一個全職文字創作者生存,創作會占掉你一天所有的時間嗎?其實大家對於創作者的時間規畫都很好奇,想問你怎麼管理和分配一天的時間?平常都利用何時寫作呢?寫作時是否有一定的癖好(例如:很多養貓的作家需要一直吸貓?)

 

張西:我覺得時間分配的問題問得很好(笑)。還在校園裡時,我是白天上課,晚上寫作,每天大約花四至六個小時寫作(創立故事貿易公司初期時),這個習慣是來自於某個晚上吃完晚餐後,我打開臉書,我的聊天室顯示為上線,接著有三五個好友傳來私訊,和我隨意閒聊,就和平常大學生的夜晚一樣,而那晚在閒聊結束後已經兩點多,我闔上點腦,覺得特別空虛,不知道自己剛剛到底在做什麼,時間就過去了。隔天我便試著將這段時間從閒聊改成寫日記,接著就養成了每天一定要寫點什麼的習慣。

 

在成為全職的文字工作者後,一開始我非常不會分配時間,小時候什麼時候該做什麼、該上什麼課、該學習什麼都被學校分配好了,所以成為自自由工作者時,起初的我非常懶散,原本想要寫什麼故事變得沒有心思寫,因為沒有需要負責的主管,所以幾點起床都可以(甚至不起床也可以),明明書寫是自己喜歡的事,但它原先只是釋放生活壓力或情感的出口,一時之間無法成為生活的重心或是說支撐生活的主軸,所以一開始的我很徬徨。當時跟出版社的夥伴聊過好多次,後來她們推薦我去看看其他專職作者的生活方式(比如日本的村上春樹東野圭吾等),我發現他們是很規律的,於是我也學著他們規律地安排寫作時間,但我仍感覺到空洞,每天關在家裡的我像一灘死水,後來是走慢那本書的旅行讓我對自己有了積極的調整。我將寫作放置到它原本的位置:日記。才逐漸會以閱讀、看電影,甚至是參加講座、旁聽課程,給自己安排新的計畫去解決創作的困境。

 

我覺得創作一部分是生活的反應,一部分是生活的建構,現在的我每天仍會寫一些些日記,有時候可能只是幾句話。而如果有新的想要嘗試的文體(比如前陣子剛完成了我的第一本長篇小說),因為有了之前的調整經驗,也能更快速找到適合的寫作節奏。寫小說時我每天是花十到十二個小時在寫作,其實就是撇除睡覺跟吃飯,幾乎都坐在電腦前,而這時候的日常書寫就會變少了。所以寫作時間還是依照自己給的安排去做調整的,並沒有一定,但至少會保持每天書寫。

 

 

Q.很喜歡你常在書裡引用的書摘或讀書筆記,談村上春樹《發條鳥年代記》、談王定國《敵人的櫻花》也關注到英國當代小說家珍奈‧溫特森也等等,知道你是閱讀量算是高的人,是否可以談談你的選書及閱讀口味?

 

張西:其實我的閱讀量不大耶(笑),在我出版《把你的名字曬一曬》以前,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是拒絕閱讀的。因為高中時閱讀第一本散文,簡媜老師的《水問》後,我開始臨摹她的筆法,當時常常被同學說,句子裡面有蝴蝶在飛,但沒有情感。於是我改看以蒼涼的筆觸著名的張愛玲的小說,但寫起來又有點過度悲傷,情不及言。我發現自己在書寫時會受閱讀的內容影響,當時很想要擁有自己的風格,於是便開始拒絕閱讀了好一段時間(大概有長達五、六年)。遇到三采出版社後,一開始是出版社的夥伴會推薦我一些書籍,我先是隨意地翻看,後來在與他們合作的過程中我發現一本書的生成其實很不容易,而且有許多巧思值得細細品味,才又開始閱讀。我閱讀的口味其實很廣,但我喜歡的書是要可以重複看的。主要就是,我喜歡有轉折跌宕的故事。

 

 


Q.曾在別的媒體專訪中知道一開始你在奇摩家族、無名小站寫網誌,後來轉換到臉書,現在則更習慣使用IG,網路工具的改變,使得讀者的閱讀習慣與作者的創作習慣也跟著變化,你是如何因應社群軟體功能,形成新的敘事風格?為配合「滑世代」的新型寫作型態,「美照」和文字又該如何配搭?你會因此覺得自己寫作風格被「工具」改變,損害原創的初心嗎?

 

張西:其實一開始我在網路書寫的內容僅只有文字而已,當時比較頻繁使用的是粉絲專頁,因為我會有回去找自己寫過的文章的習慣,有幾次我發現粉絲專頁的文章會被吃掉,但是如果配上張圖,它就會跟著被存成一本網路相簿,這樣我要找的時候只要記得我是搭配什麼圖片,就能快速找到我要找的文章。但我也沒有為此去硬是要拍照,原本我就蠻習慣拿著手機到處亂拍(笑),所以我覺得就是恰巧吧,剛好就搭配成了感覺蠻符合現在網路敘事風格的組合。

 

不過確實,網路工具的改變,改變了人們的閱讀習慣也改變了寫作習慣。我觀察到這件事是因為我仍是習慣打開word檔案打字,才發佈到網路上,所以對我而言,工具如何改變不會改變我的書寫習慣。但是讀者的反應在每個平台上都不太一樣,我才漸漸發現網路形態的轉變帶給閱聽人的影響如此之大。所以除了我會開始配圖以外,敘事方式我覺得沒有太大的改變,如果說是風格的改變,那可能跟網路比較無關,而是跟我自己生命經驗的變化有關。

 

我覺得一定會有人希望獲得關注而盡可能去配合這個世代的閱聽習慣,產生題項中說的新的寫作型態,我覺得這是不可避免的,而這都是選擇,其實也沒有不好,可以從中觀察出每個世代的創作者與創作工具之間,有它獨特的創作過程與創作心理。只是我可能比較念舊,我還是喜歡寫長長的東西(也可能我比較喜歡碎碎念),一部分也是,我害怕過於片段、瑣碎的閱讀方式,會讓我們失去耐著性子理解脈絡的能力,而有許多事情是有它的前因後果的,不能單以某個面向就去斷定甚至評議。大概是因為這樣,所以我還是想要寫篇幅比較長的文章,也想繼續挑戰更長的篇幅,例如小說等等的其他有別於散文、雜文的體材。

 

我覺得風格難免被工具改變,但是創作的初心是可以時常給自己提醒、努力堅持的。當然也有可能因為比如追蹤人次的多寡、甚是帶來的商業性以至於去影響到一個人創作的初衷,但我覺得那都是過程,有沒有記得自己正在堅持什麼、為什麼堅持,又是不是有足夠柔軟的心態去面對一些時代的變化、做適當的調整,才是真正能夠將初心好好保護的方法。

 

 

Q.因為IG,衍生了更多的創作可能,你有特別追蹤的IG文字作者嗎?是否請你談談兩~三位你喜歡的IG創作者,以及喜歡的原因?你在《時時刻刻》一書中提到你和《謝謝你走進我的景深》蔡傑曦是很好的朋友,同為IG創作者人,是否聊聊平常你們是如何互動的,創作時會互相影響嗎?

 

張西:我追蹤比較多的是繪畫、居家佈置與設計的創作者。

 

 

Q. 承上,相較於影像或美妝創作者間的互相串連,文字創作者之間似乎互動比較安靜。目前好像還沒有和別人合作過?未來有沒有想和其他創作者合作的想法?

 

張西:可能因為文字創作比較相對樸素,就我本身而言,對於自己的頁面會希望以自己日常的書寫為主,所以多是認識的創作者相約小聚,回家後偶爾簡單紀錄而已,比較沒有實際的合作。其實我並不排斥,只是還是要看性質,而我也很期待異業的合作,或是不同領域創作者的合作,一方是面試害怕自己長期待的在同質性的太高的創作圈裡會變得封閉與過於自溺,所以多方合作都是很值得期待和嘗試的事情噢。

 

 



張西

 

來自1992,在新店出生,高中畢業於東山高中。

有一隻暮暮貓咪。喜歡散步,喜歡靠窗邊的位置,喜歡做白日夢。
不喜歡氣溫超過23度。正在學習整理老傷口。
著有《二常公園》《你走慢了我的時間》《把你的名字曬一曬》、《時時刻刻》、《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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